从大海到雪山 ——悼念归于雪山之颠的林树标 林树标,广东人,中科院青藏研究所博士后,中科院青藏研究所驻新疆慕士塔格峰观测站副站长,2010年7月28日与四位同事上慕士塔格峰安装实验设备,因身体不适,提前下撤途中失踪在五千米左右的雪山上。 户外资料网讯(www.8264.com)经证实,7月29日,一名中科院20多岁的男性登山者因暴风雪长眠于慕士塔格峰。 最近的谣言很多,比如柴静因报道动车事故而失踪,白岩松因发表反日言论而失踪等等。所以当我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,我也相信这是一条谣言。 一上午我无数次拨打阿标的电话,回答我的都是关机。阿标的电话在我的电话薄里排第一个,所以常常被误拨,或许无数次的误拨搞得他很烦了,把我的电话设为呼入限制。我不想再求证。直到维娜告诉我她也打不通,阿丑告诉我上周五已经收到消息。 我还是不相信,我上了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的网站,慕士塔格西风带环境综合研究观测站,刚建成的办公大楼图片才刚放到网站上,他应该在楼里某处。 但我心里明白,在5000米的雪山上失踪20天意味着什么。我不忍去想,却又忍不住的回想。 03年7月,在成都,我第一次见到阿标,那时他还是长安大学二年级的学生。我看着瘦竹竿身材的他,嘲笑西北大汉就这样子,阿标憨憨的笑,推推眼镜:我是广东人。“广东人,你不去做生意,来干这个?”,原谅那时的我,对地域总有一些固定的看法。 在若尔盖,我和阿标在一个野外考察小组,每到一处考察点,我忙着扎帐篷,阿标忙着去土壤取样,等安营扎寨完,他才晃悠悠的拎着瓶子回来,我甚至有点心生不满。我们的饮用水用完,阿标主动跳出来说:我回村里取水。 想想当时也胆大,我们俩在没有带任何导航设备,在也没有现成道路和手机信号的沼泽地里,我们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一天,历经和藏獒的对持,狼的尾随,这种经历对我而言再也没有过,对阿标而言,或许只是他事业或者探险生涯的起步。 等回到学校,为写报告整得焦头烂额的我听说阿标已经在实验室做土壤分析实验,并准备发表,突然对自己考察期间的游手好闲和无所事事感到无比的羞愧。 05年,大家都忙着毕业找工作,我其实已经放弃了所谓的理想和追求,老老实实的进了公司,阿标说他准备考中科院青臧高原研究所,我并没有感到什么惊讶。觉得这是对他而言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。阿标在学术上走得最远,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投身学术研究的广东人。 08年,在北京,碰上风铃从英国回来休假,阿标也难得的呆在北京的实验室。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聚会。阿标说他快博士毕业了,留在高原研究所,正在筹建慕士塔格峰观测站,半年在观测站,半年在北京。彼时的他,黑黑的,他自称是流窜在帕米尔高原上的野人。 看着名片上的副站长的头衔,我打趣他,你们站就你跟站长两个人吧。阿标有点不好意思,长驻的就我们两个,一人半年,但是经常会有短期驻站的研究人员。 “那个雪崩好壮观啊,冰BAO布啊”,“哧溜一下,滑老远,很刺激啊”。当我们谈起常人闻之色变的雪崩,滑坠的时候,阿标却是充满了兴奋。这是他的理想,也是他的挚爱。年轻时候的我们,不说献身人类的伟大事业,但献身某学科,或者是去冒险的理想或者浪漫主义的想法,或多或少总会有。但在现实的选择面前,我们总是贪图安逸的选择了城市里朝九晚五的单调生活。 他从繁华的广东来到这样遥远的帕米尔高原上,与冰川为邻,与雪山为伴,选择了献身帕米尔高原的冰川研究,并以探险作为了他终身的职业。他从大海走来,最后选择了雪山和冰川作为他的归宿。也许,这是他最理想和向往的宿地,只是,时间提前了。 Colliewp 2011-8-15 悼于深圳 后记 你是谁,怎么知道我的电话,关你什么事,有问题去问他家里人。 这是我听到阿标遇难后,向其所在单位,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人事处打电话,一位王处长的回答。如果阿标有幸听到这句话,我想也许他的心比帕米尔高原上的冰川还要寒冷。 人死已不能复生,阿标作为一名青年学者,为他所挚爱的科学事业奉献全部乃至生命,这是他在选择之初便已做好的准备。 我们所不能接受的是,如此一位沉醉于学术研究的青年学者,全身心的奉献,换来的却是一个人长眠于暴风雪中,没有任何救援的消息传出,家里人事发半个月后才收到人员失踪的通知,网站上没有半句哀悼之词。单位上的同事对于其同学朋友的询问,充满了不耐烦和冷漠。打电话到主管基地建设的科技合作处,让问人事处,人事处的王处长接了电话二话不说直问:你是谁,怎么知道我的电话,这关你什么事,有问题去问家里人。 我哀悼一位极其纯粹的青年学者,更哀悼这该死的,冷漠的中国官僚科研机构的死去。这样的科研机构,是没有资格去获得诺贝尔奖,这样的机构,只会大吃大喝,发表一堆文献垃圾,埋没了那些真正具有才华的青年学者,不仅是精神,还有肉体。
by 王鹏 |